贫僧法号马思纯

AKA马英俊思想纯洁【
嗑的都写,不写就是不嗑。
无 · 需 · 指 · 教

[宇龙衍生 / 伯然]《百年不独》【1-2】[已故哨兵×向导总工]

百年不独


※牛盲马晒客


※哨兵伯力×向导井然

※先(冥)婚后爱

※我流哨向,很多私设,具体见文。



【1】


人到三十,老没老的暂且不提,是真的有无数外界因素轮流敲打:别再那么矫情。

——井然面无表情地想。

他的“面无表情”实则定格在一个极浅的微笑,给足了面前人的面子,但他心里没因对方的提议泛起半点涟漪。事实上“白塔注册在案人员中唯一单身向导”这个头衔刚挂上他身时,井然早就对今日这般景况有所预料——包括经由不同人介绍到他这儿的越来越多的单身哨兵、经由不同渠道最终捅到他面前的越来越离谱的传言……以及经由官方机构强制扣到他头上的匹配报告。

刚将盖着白塔钢戳的文件袋交给井然的人结识井然已久,完全看懂了他那个实则等同于面无表情的微笑,便赶紧扯了个由头告辞,坚决不留在原地触井然的霉头。

井然目送对方一路跑远,听着渐行渐远的“井工您真的考虑一下”,心想考虑什么考虑,白塔给他配的除了哨兵还是哨兵,哨兵嘛,不都敏感得跟神经病似的,无非病况轻重的区别罢了。


井然现年三十,身为一名向导,从十六岁登记进入白塔至今,已经挂名塔内度过了目前人生中的一半时间。头四年他在伦敦总塔受训,学习认知并掌控身为向导的自己;此后十年他则服务于白塔,且不同于其他向导或哨兵,前五年他分别督造了罗马和北京分塔并负责技术维护与更新换代,后五年他则晋升为国内白塔总工程师,亲自设计并建造了位于上海的东亚联合白塔。

所以现在人人都喊他一声“井工”,从这些语气各异但措辞统一的称呼中足可见井然的地位。

井然身份本就特殊,更何况他还是个向导。即便单身至今三十年,他也从不掩饰自己对哨兵的恶感,但物以稀为贵,单身哨兵(包括丧偶)多了去了,人们却只盯着他这样的向导总工催促着赶紧找对象。

——最好是个哨兵,总之不能是普通人,精神力测评分得高到不浪费井然那稳定过头的精神力,对白塔越忠诚越值得考虑……就是不考虑井然他考不考虑。

如果有得选,井然宁愿跟某些哨兵口中的“Mute”,也就是资质平庸的普通人凑合过日子。

其一他见识过高精神力哨兵那敏感到离谱的五感,井然一点也不想背负抚慰这类哨兵矫情病的责任。

其二精神力越高哨兵的身体素质越可怕,这样的人明明就该打上“高危”的标终身管制,他无法理解白塔只管教五年就敢放心将他们放归社会。

其三。井然边拆封文件袋边自嘲地想:哨兵这种东西,横竖反正,我就是无福消受。

反倒是没有能力的普通人,迟钝的五感、冷漠的低共情,不矫情就不会伤感情——跟哨兵放一起给井然选,他觉得普通人简直不要太可爱了吧。

……可井然偏偏没得选。

与白塔发布的匹配报告一块来的还有医嘱,是井然特意挑选的“普通”心理咨询师,在听完他那冗长而离奇的经历后独自消化许久,现在似乎终于缓过神来,开始每周一次提醒井然:井先生,您应该先从主动接触哨兵试试脱敏治疗开始。

否则井然也不至于人还没回家就开封白塔给他挑的对象的档案,他都主动接触哨兵最机密的个人档案了,怎么着也算配合治疗了吧?

不开还好,井然捧着这份档案原地立定做了五分钟阅读理解,最后实在无法理解,给批调档案的部门致电发问:“我没看错你们也没搞错的话,这是份已注销的底档?”

电话那头传来毫无波动的女声:“是的井工,这是白塔检索所有库存信息后为您筛选出的最优匹配对象。”

井然也回她同样的古井无波:“哦,‘所有库存信息’就是既包括普通的还活蹦乱跳的,以及销档的已经去世的?”

女声再次重复程式化的语句,井然又翻回第一页扫了眼姓名——伯力。

以及边上的出生年月……“还是个百岁老人。”


现在是2102年,在信息技术已经野蛮发展到一切隐私都会生成为某条库内数据的的当下,井然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白塔会不择手段给他配桩“冥婚”。

……恕他实在找不到比这更匹配这份匹配报告的词儿,也恕他实在想不到白塔为了给他配个对象甚至不吝拓展了生死界限。井然带着这份过于荒谬的报告回到家中,甚至觉得白塔保不齐在他无数次技术更新中从一个机构升级成了一个AI,否则也找不出这么个主儿堵他的嘴。

毕竟,这世上要真有个什么哨兵是他井然能点头的……那大概也只能是个已经死了的哨兵吧。

坐在书房里第三次翻开这份档案,井然边细读边补充:生于一个世纪前,再过几天就能凑整——难怪这份匹配报告不得不以纸质档案的形式交到井然手里。

看名字不太像汉族,但籍贯那栏已经被涂黑无法分辨。同样的涂黑区域几乎遍布这份底档,包括登记照和精神力测评分,且尤其密集于任务履历表上。

这意味着他这个冥婚对象执行的几乎所有任务都是机密,底档作为白塔不会销毁的留底文件,只对任务留有粗略描述。任务代号、具体地点全都涂黑,执行细节则根本不会记录在这儿,大概率一早随着所有知情人的离世而被烂进墓地里。

所以井然想不明白这份大部分都涂黑、除了姓名生日外几乎没有透露任何个人信息的档案,究竟有什么必要递交到他手上——这跟直接把人塞到他床上逼他俩当场结合有什么区别?

……哦,区别还是有的。

白塔要真塞个哨兵到井然床上,精神力低弱一点儿的他大概会忍不住动手杀人;而这个伯力……人都死了,可惜了井然这份杀心。

这么一想,井然倒又觉得这个人选确实不错。冥婚也是婚,白塔都这么不择手段了,想是不会刚给他配个亡夫又撺掇他这个“丧偶”的向导再找新人。

即便知晓白塔的目的仍旧跟以前一样是想用配偶拴住身份特殊的他也无所谓,井然将这份没多大用的底档读过三遍也没发现这位“亡夫”有哪儿能栓住他的。

于是井然难得配合地回复白塔他认同这份匹配报告的结论,什么时候有空他就去塔里登记修改个人信息,冥婚不冥婚的、无非就是配偶栏里添个名字的事。

……然后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微笑着,回复心理医生:好的,我已经开始试着接触哨兵了。

——就是人都不知道死在哪儿,他这“接触”换成“缅怀”可能更合适一点。

……井然明显没把这桩后现代冥婚当回事,本打算哪天他想起来再去修改信息,却没想隔日就收到白塔回复:一个日期,且精确到上午十点。

这个日期井然见过,用不着掐指算就知这是伯力的生日,好巧不巧还是对方诞辰一百周年——井然下滑屏幕,紧接着就扫到“……牺牲八十周年纪念”。

井然微微皱眉,他没想到他这位“亡夫”居然如此年轻。对方任务牺牲时年仅二十岁,这该是大多数哨兵仍在塔内接受管教的年纪,井然想不明白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被指派危险系数如此高的任务。

但那是八十年前,现在的白塔经由井然亲手调教了十年,绝对不会再出现这么令人惋惜的局面。也是因此他难得当真“缅怀”了一下他素未谋面的年轻亡夫:可惜你生错了时代,否则我会让你拥有更好……至少是更长一些的人生。

这份缅怀没有持续多久,几小时后井然就收到白塔发来的详细行程表。他以为所谓的“纪念”是指他人到场修改个信息就行的个人纪念,……可实际上他早上八点就得到场,在全球直播下以核心身份参与纪念仪式全程,与全世界所有哨兵向导共同缅怀以年轻的生命换来卓越科技的这位哨兵,全球36座主塔甚至会为其播放长达两小时特殊频段白噪音。

个人终端语音系统正无甚起伏地宣读这份行程安排表,井然听着都觉得服气——死人是拴不住他了,但诞辰百年的烈【马晒客】士可以。

于是再想后悔也晚了,毕竟死者为大,哪怕八十年过去怎么着这人都死透了。井然只能全程维持着他程式化的浅淡微笑,尽心扮演他那位牺牲八十年后才突然有了个纪念日的英雄亡夫的未亡人,于伯力先生百年诞辰这天上午十点,在全球直播的特写镜头下、镇定自若地提交了他的修改信息——

配偶:伯力。


这天井然以一个莫名其妙的新身份在这场纪念仪式中累得够呛,于是他心中很是不敬地问候了几句他那死鬼配偶。在以配偶身份获得修改伯力那份底档的权限后,他便安心当朵纪念日专用壁花,利用仪式漫长的缅怀时间,将信息库内的档案浏览了个遍。

这份烈【马晒客】士档案算是补录,自然是源自白塔配给井然的这桩冥婚。因此这个电子档并不比井然那儿的纸质底档丰富多少,倒是任务履历表里多了几个此前被涂黑的任务代号。这个代号是白塔用于直播放送的加密代号,井然作为总工程师自然知道如何解码。正当时他只匆匆记下几条字符,回家后他便首先解码了伯力的最后一个任务——

代号「黄沙」。

解出这么个任务代号后井然又没了头绪:他的权限虽高、但技术部门跟任务部门分属子母两个系统,就算他知道伯力生前最后一个任务代号「黄沙」也只能止步于此,仔细想想,他也不知道就算能查下去又能怎样。

井然对自己不在意的事没那么执着,他想大概是“百年诞辰纪念日”太唬人,他才没忍住多刺探了点他那谜一般的年轻亡夫。理论上今天是他第一次、大概率也是唯一一次跟这位已故哨兵产生交集了,井然便没再继续解码其他代号。放下这一切后他去泡了个澡,早早将自己疲乏的身体扔进柔软的梦乡,就像过去每个工作日夜晚一样。

……怪就怪井然是个精神力测评分高到刷新十四年前白塔记录的高共情力向导。后有没有来者他没关注,但这前无古人的高共情力注定了他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说并非出于本愿,但24小时内井然确确实实无数次想到他的亡夫,即便除了姓名和生卒年月外只有些语焉不详的任务记录,可光是解码出「黄沙」就够他整个梦里全是遮天蔽日的金黄沙舞了。

梦中的自己像个旅人,徒步行走在满眼金黄中却丝毫不觉得口渴。这并非源于身处梦境才没有感知,而是梦中的井然异常清晰地知道:这片沙漠非常真实,是他自己不觉得口渴。

他能听到风声,体表也能触到日照下升腾的热浪,目之所及全是金沙。他盯着浅黄天幕与金黄沙海交界那一线,蓦地想起伯力生命中最后那次任务。

就在此时井然双目骤然聚焦——视野正中心点从一个黑点逐渐放大,他似乎看到远方袭来一只猛兽、又像是自天尽头归来一位旅人。

紧接着这个缓慢放大的黑影消失,灼热的金沙中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气袭来。井然下意识回头,且就在这零点几秒间确定:这股寒意并非肉体可感的温度,而是他警铃大作的精神力突然察觉到的一丝死气。

井然回头就撞见一片漆黑,就像这片沙漠才将在他背后被黑洞吞噬。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不是什么黑洞,而是刚刚那个黑影——

巨大的活物不知何时从极远处闪现到井然身后,轻易便撑满他整个视野的是对方漆黑的头颅。它有着犬科的口鼻轮廓与纯金锻造般的瞳孔。

井然竭力仰头也只能瞧见一只金瞳,尺寸比远在天边的烈日还大,审视的威压正落在井然身上。

这份震撼令井然无法呼吸,窒息感近乎强制性地将他拔出这个古怪的梦。猛然坐起身的井然粗喘着环顾四周,梦里的压迫感真实如斯,他坐在黑暗中甚至不敢像梦中那样蓦然回头。

……几分钟后井然才平顺呼吸,他迟疑地勾勾手指,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霎时明亮起来。

就在井然为刚刚那个梦中诡异的真实感而沉默时,一道沙哑的男声绽放在他脑海中:

“你,是哪来的小不点?”




【2】


时值科技飞速发展的2102,如果你也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自己独居的家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恐怕也会像井然一样:首先检查个人终端、民宅系统是否有入侵痕迹,然后双手拇指逐个按压从耳后到脖根的颅部义体最佳栽植点、确认未被植入生物干扰芯片,最后认真回忆48小时内的一切饮食并排除异常。

而当这套标准流程全都确认无误后,井然才试着跟刚刚那个声音交流:“这里是我家,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

说是交流,其实语气相当不客气,跟井工日常给下属下达命令根本没差。于是那个男声没再响起,仿佛刚刚那段语音不过是某个特殊频段声波,只是恰巧在这个夜晚、被刚从梦中惊醒的井然——捕捉到了而已。

而往前推一个世纪,平均智力水平尚未突破90分的人们就会怀疑:自己这是见鬼了。

这晚的井然才刚经历一日“冥婚”,于是这个理应发生在一个世纪前的滑稽猜想顺理成章出现在他脑海中。与之一并从深海中的记忆宫殿上浮出水面的还有一件往事,甫一想起便叫井然皱紧眉头,连刚刚那个奇怪的梦都懒得计较了,裹紧被子便又栽进枕头里。

他甚至没关灯,哪怕身体蜷缩成团也没用被单盖过头顶。他在亮堂的室内仅仅只是敛下眼皮而没紧闭双眼,似乎此时的黑夜比之前梦里漆黑的巨兽更令他恐惧。

困意袭来时井然强迫自己别再想了,可今天他的一切念想都事与愿违,很快他便堕入熟悉的噩梦中——

这是一个有着井然讨厌的哨兵气息的梦。哪怕梦中的他只是原地屈膝抱紧自己,他也能感觉到自己每个毛孔都暴露在哨兵的监视中。这种监视并不只通过双眼,它出自哨兵们天生敏锐的五感,以这个梦境中无处不在的黑暗为载体,将井然整个儿裹挟其中。即便只是梦中虚假的“精神力”,源自黑暗的强悍力量也能轻易压垮井然。他跟刚刚信步于那片金黄沙漠时截然不同地抱紧自己一动不动,恐惧令他即便是发梦也完全清醒,异常冷静地告诉自己:没事,这不过是个梦,想想别的东西改变它,这该死的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

可更该死的是,哪怕井然才是这个梦的主人,身处“那个哨兵”的监视中,他也根本没法想起别的任何事。反倒是他意图消除自己恐惧的希冀,令他盼望着这个梦尽快结束、也令他因时刻这么盼望着而更深地受制于这个囹圄。他在黑暗中不知今夕何夕,恐惧催生出的怨恨责令井然更清晰地想起这个熟悉的“黑暗”中将会发生的事情:黑暗哨兵的精神力如同恶魔过境,对他的精神体堪称摧枯拉朽地洗劫一通,即便是他这样精神力稳定的向导也没获得任何尊重,强制结合的热度就像为他的大脑施加火刑。

就在此时,哨兵气息乍现,井然咬紧牙根强压下自背脊炸裂开的颤栗。他在心中怨毒地咒骂五年前就已经被判处死刑的罪魁祸首,却冷不丁察觉到那个气息悬停在他背后,跟他隔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接着又是那个声音,伴随着一星令人生寒的湿气,似乎有点不快,但更多是疑问:“邵芃橙又是谁?”


——陌生的话音将落,井然首先注意到的是地面的变化。

这个他万分熟悉的漆黑梦境里本该除却黑暗一无所有,但即便在梦中、还隔着裤料,井然也能感觉到自己下陷了点。他仿佛正抱膝坐在沙滩上,待到余光中的黑暗渐变稀薄,梦中哨兵敏锐五感的载体便像是从无形且无处不在的黑暗,变成了极细又极多、漫天旋舞却并非无穷无尽的飞沙。

于是裹挟褪成笼罩,那份密不透风的被监视感开始消散,井然谨慎地慢慢抬头,便见满目金黄的沙海——他竟又回到了这晚第一个梦里。

这个梦源自他这漫长一天里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好奇心:「黄沙」是他那今日上任的年轻亡夫生前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

这个瞬间井然突感福至心灵,五年来他第一次尝试探出他的精神体,冲这片沙海发问:你是……伯力?

井然才刚这么一想,悬停于他身后一拳开外的哨兵气息便凑了上来。同样是拳头大小的湿意落上他后颈,半晌对方才再出声,不答反问:“你明明是个向导,为什么我能闻到同类的气息?”

以问题回答问题,这样的交流纯属无效。井然当下便回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颗硕大的……这是狼吗?

刹那间的疑惑仍被对方洞悉,于是这颗狼一般的脑袋悬起,叫井然看清它结实的颈项以下——是漆黑健壮的人体。

狼头,人身,脖子以上被短而黑的兽毛覆盖,脖子以下则是光滑乌黑的表皮与成年男性的体格轮廓,却是于人类而言两倍不止的巨大尺寸。

井然瞬间想到古埃及传说里的阿努比斯,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个梦未免过于不着调了。他索性抿紧唇线强迫自己:开动脑筋,想点别的,高低我一总工程师,改不了那个噩梦我还改不了这个梦里的怪力乱神么?

与此同时,那只狼头人身的巨大半兽人正用一双金瞳将他上下打量。对方似乎因井然的不再发问而反省过自己的以问答问,当下便挑了井然好几个问题的中的一个——并且是最不重要的那个,答:“是胡狼。——你能看见?”

井然竭力仰脸欲笔直回视对方,同时礼尚往来地继续这个话题:“能。我的精神力测评分很高,绝大多数哨兵的精神体,只要我想就都能看见。”

“但你看不见那个‘邵芃橙’的精神体,对吗?”

井然皱眉,对方不太客气的问话倒是无所谓,可哪怕只是听到这个名字都令他感到浑身不适:“他不一样,他是个黑暗哨兵,五年前已经死了,死了五年的精神体我当然看不见。”

闻言那只胡狼却似笑了起来:“而我已经这样八十年了。”

……“八十年”这个数字,至少在今日,绝对处在井然的敏感带上。于是他像松了口气般舒展眉头,冲比他高出一倍不止的半兽人发令道:“那你就是伯力了——蹲下来点说话。”

对方岿然不动,井然与之僵持一会儿后不再计较,便起身后退到不用仰头到脖根酸痛便能直视对方的距离,冲他这位擅自入梦的亡夫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井然,受白塔指示今早十点正式登记成为你的配偶。没有继承你的任何遗产,毕竟你也没留下什么东西。除了今天之外我不会纪念、祭奠、缅怀、悼念……总之不会以任何形式打扰你,你有心愿就赶紧说了,心愿已了的话该去哪去哪,不用在意我这个挂名配偶。”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尤其还很不2102。但往前推一个世纪倒是理解起来刚刚好——井然将今晚这一切都按他刚冥婚的死鬼老公突然给他托梦处理。

谁知此前尚且连蹲下身都不配合的伯力,为井然这番话沉思片刻后反倒扬起胳膊,一阵狂风裹着黄沙将他包裹起来,待到金风散尽,这个狼头人身的半兽人已经缩回常人体型。

它仍旧高大,算上头顶耸立的尖耳约高两米,独特的漆黑表皮就像阿努比斯般是腐肉与冥河死黑泥土的颜色。它缓步走向与之保持安全距离的井然,胡狼长于其他狼种的尖锐口鼻未动,但井然仍旧自四面八方听到它的声音:你以为这也是个梦?

对方一个“也”字,明显是将这片金灿沙海与井然真正的漆黑噩梦区别开。井然怀疑地想这不是梦又能是什么,直到对方停步于他跟前、冲他耳边扬手——

一把攥住了悬在他脑后的一只白蝴蝶。

精神体的碰撞霎时如雷击中最敏感的神经末梢,井然当下身形一荡,竟似灰飞烟灭般消散于这片沙海之中。可饶是他梦中的“肉体”被眼前的半兽人“挫骨扬灰”,真正造梦的精神力却仍旧绵绵织于其中,伯力松手便见本该被他捏碎的那只蝴蝶自他手心绽放般洋洋洒洒……居然飞出无数只蝶形的翩跹纸片。

“这是你的精神体?”胡狼张嘴问,接着耿直地补足它的观感,“一把扑棱纸片?”

井然四散开的精神体飘扬在沙海上炙热的风旋中,半天才自四面八方冷言答:“哦,初次见面,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给我亡夫撒一把纸钱。”


再睁眼时室内光源已经熄灭,仅在天亮后恢复透明状态的大窗透进一片灼眼的亮堂。井然自闹铃声中坐起身后长久地扶额,身体与内心的双重疲劳令他得以确信:确实不是梦,那片沙海应该是他亡夫鬼魂托梦给他的精神图景。

……他都懒得细想这个结论有多不2102了。

但疲劳好歹只是累,托伯力那片沙海的福,井然倒是没再因为那个噩梦而产生什么负面情绪。他照常起床洗漱做出门上班前的准备,刚吐掉一嘴漱口水再抬头,就见镜子里他身后凭空冒出个陌生男人。

——面相俊朗,五官深邃,身形高大,体格健壮。

就是一嘴胡须看不出来他牺牲时年仅二十岁,要不是回头瞥一眼身后毛都没有、井然也看不出这人已经死了八十年。

下意识心中一惊后,井然镇定地想:罢了,至少不是狗头。

于是便见镜中他身后的男人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得,梦里梦外,他这位亡夫都能读心。

再怎么这也是配偶的鬼魂,井然虽一点没打算纪念/祭奠/缅怀/悼念他,但也不想把他俩的关系搞太僵。省得人家心愿本来都了了又惦记向他寻仇,这都2102年了,跟鬼冥婚已经属于异想天开了,再演变成厉鬼索命真的大可不必。

井然倒是心态良好,伯力听着他这半点障碍都没有的一腔腹诽,半晌才问:“你对我是鬼这件事……怎么接受得这么快?”

“我对白塔给我配了个冥婚的事接受也挺快的。”井然若无其事道,“本来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你是鬼可比你是个烈【马晒客】士要容易接受得多了。”

闻言伯力微微皱眉,接着冷笑一声:“烈【马晒客】士?他们给我造了个这种头衔?”

“昨天还给你过了诞辰百年暨牺牲八十周年纪念日呢……对了,当时我就想问了,”井然边洗脸边问,“你死在自己二十岁生日那天?”

伯力没有答复。

井然抓来毛巾擦干脸,再抬头时镜子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

……没时间细想自己哪里冒犯了这位亡夫,魂都没在了井然也不执着于非要在上班前再把人家的魂招过来。他本质上就是这么个冷漠脾性,这份冷漠或许到五年前为止还算处在正常阈值范围内,但世事无常,在连科技都日新月异的当下,冰冻三尺还真不是什么一天之内做不到的事情——又何况这都过去五年了。

很久没见却一夜温顾的噩梦令井然得强打精神才能保持正常表情去上班,人到联合塔时刚进大门,便听此起彼伏的“井工”间一个突兀的声音:这就是现在的塔?

闻言井然一步站定,杵在向他投来疑惑视线的人群中,犹豫了一会儿才在脑中反问:你在哪个方位?

问罢不待伯力答复井然就从正前方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上得出答案——镜面般的两块金属板上是他和其他等候下一班电梯的人们,而他和他们之间,是如同背后灵般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立在他侧后方的伯力,而除他之外没有哪怕一个人对这个男人的出现感到怪异。

井然一下无言。

跟一个哨兵(的鬼魂)形影不离,这大概是他五年来最荒谬的处境,没有之一。

可即便荒谬也只是心理上的荒谬,五年来井然会在人群中铺开自己精神力感知外界的时候少之又少,这次属于特殊情况他便这么试了一下——

只有他能看到镜面映照出的伯力的身影,但他连一丝昨晚梦中曾感知过的哨兵气息都没觉察到。

不止如此,他甚至对身后那群人中的哨兵或向导也没有任何知觉了,就像某种不该出现在2102的原始力量,在井然和那些他因恐惧而形成障碍的气息间,筑起一道神不知鬼……倒是可能觉(。)的高墙。


tbc..


*一拍脑阔的产物,9章完,wb更新比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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